从前八十回留下的线索来看,贾府会革职抄家,家中的男人罪不至死,而且获罪的也只是几个成年男性。至于女人,就更谈不上罪名了,她们大部分会在贾府落败后堕入贫穷的深渊,承受生活的艰难。
贾府有罪的只有贾赦、贾政、贾珍、贾琏,他们的罪刑还不至于斩头枭首。
一:贾赦之罪
第四十八回,贾琏挨了打,平儿入园向宝钗讨要棒疮药,诉说贾琏挨打的因由。
原来,贾赦看中了石呆子的宝扇,命贾琏买来。贾琏许了五百两银子,可石呆子却说:“要扇子,先要我的命。”贾琏没辙。
这事被贾雨村听说了,贾雨村一心想巴结讨好贾府,便设了个法子,讹石呆子拖欠了官银,拿他到衙门里去,说所欠官银,变卖家产赔补,把宝扇抄来,作了官价给贾赦送来。贾琏不屑贾雨村得扇子方式,招来贾赦一顿毒打。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贾赦为了得到石呆子的宝扇,不惜坑他个家破人亡。在贾府落败之后,这事将是贾赦的一大罪行。
二:贾政之罪
第七十五回,抄检大观园的第二天,尤氏从惜春处出来,欲往王夫人的上房去,跟从的老嬷嬷悄悄回道:
“奶奶且别往上房去。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,还有些东西,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。奶奶这一去恐不便。”
尤氏听说,道:
“昨日听见你爷说,看邸报甄家犯了罪,现今抄没家私,调取进京治罪,怎么又有人来?”
老嬷嬷道:
“正是呢。才来了几个女人,气色不成气色,慌慌张张的,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。”
甄家获罪抄家,甄家的女人拿着一些东西,慌慌张张又甚是机密的来到贾府。很显然,甄家把家中一些值钱的东西寄放在贾府,以便将来作为生活资费。
官员抄家,不允许私自转移财产,这是罪上加罪。帮忙暂容财产的人,也犯有窝藏罪。贾政一向循规蹈矩,行得正坐得端,可却为甄家收藏财产,因义犯罪。
三:贾珍之罪
贾敬死了,按礼,贾珍应该在家丁忧三载,不得游顽旷荡,亦不得观优闻乐作遣。贾珍受不了丁忧生活的无聊,便生了个破闷之法,日间以习射为由,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。名为习射,实为聚众赌博。
这些世家富贵子弟轮流作晚饭之主,天天宰猪割羊,屠鹅戮鸭,好似临潼斗宝一般,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。
结果,贾珍原本该清净寡欲的丁忧生活,过的热闹非凡,天天吃香喝辣,掷骰赌博,这大大违反了孝道精神。
我国古代以孝治国,不孝可是大罪。在清代,湖北曾经发生过一起儿子与儿媳殴打老母的罪案,儿子与儿媳双双杀头,男方家里的族长、两个叔叔等重要人物都因放纵无为而遭到治罪,儿媳的父母亦受到流放三千里及黥刑(脸上刺字)。
贾珍在父亲生前还算孝顺,在治丧期间,虽曾与尤二姐、尤三姐偷偷厮混,在表面上也还曾在灵旁藉草枕苫,恨苦居丧,尽了孝子的义务。有这些孝行在前,他在丁忧期间的荒唐行为,有罪,但罪不至死。
四:贾琏之罪
贾琏的罪行,皆拜凤姐所赐。
第十五回,凤姐为秦可卿送丧,夜宿水月庵。水月庵的静虚师太托她帮张金哥的父母退亲,事成之后,得三千两银子的好处。凤姐命旺儿出城找主文的相公,假托贾琏所嘱,修书一封,找到长安节度使云光,办成此事。
张家顺利退婚,可其女张金哥不满父母爱势贪财,自缢身亡。被退亲的守备之子,听说张金哥自尽,遂也投河而死,不负妻意。
别人家里人财两空,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白银。自此胆识愈壮,以后有了这样的事,便恣意的作为起来。
凤姐第一次助人打官司便贾琏之名,后来她又经常做这样的事,想必都是借着贾琏的名义,贾琏会因此背上收受贿赂助人打官司的罪名。
贾琏偷娶尤二姐,凤姐想出个“一计害三贤”的主意,欲将尤二姐从贾琏身边抽走。凤姐命尤二姐从前的未婚夫张华上衙门状告贾琏“国孝家孝之中,背旨瞒亲,仗财依势,强逼退亲,停妻再娶”等语。贾琏在国孝家孝期间偷娶尤二姐,若较起真来,也是大罪。
贾府落败之后,贾琏受贿助人打官司及守孝期间娶妾都将构成罪行,牢狱之灾不可免。
贾府诸人,贾赦袭一等将军,贾珍袭三等将军,虽为武职,然皆为闲职。贾政官居五品工部员外郎,贾琏捐同知,贾蓉捐龙禁尉,都只是小官小职。与贾府相关的王子腾任九省都检点,保龄侯史鼐任外省大员。他们没有一个掌握军政大权。
在元春晋封贤德妃之后,王子腾和贾政都有升官。可见四大家族与皇家的关系不算太差。
没有掌握军政大权,与皇帝的关系不算差,那么贾府乃至四大家族便不会犯谋逆的大罪。他们顶多会在政敌(最有可能是忠顺亲王)的打击之下,遭到革职抄家,清算以往的罪行。
贾赦、贾政、贾珍、贾琏均不够死罪,连他们都不会死,更别说牵连尚未踏足官场的宝玉、贾环、贾琮及贾兰。
据判词和脂批留下的线索,贾兰和宝玉都活着。
第五回,宝玉梦游太虚幻境,见到李纨的判词及画。
后面又画着一盆茂兰,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,也有判云:桃李春风结子完,到头谁似一盆兰。如冰水好空相妒,枉与他人作笑谈。
李纨判词的画上有一盆茂兰,兰即贾兰,茂,便意味着贾兰将来的气势一片繁茂。李纨着凤冠霞帔,意味着贾兰考取了功名,李纨得封诰命。
如果贾兰在贾府落败时被处死,便不会有繁茂的命途,李纨亦不可能着凤冠霞帔。既然贾兰在贾府落败时未遭处死,之后便没了处死的必要。注:假如他在为官期间犯了大罪又另当别论。
第十九回,宝玉和茗烟悄悄的跑来袭人家。袭人的母兄为宝玉整整齐齐摆上一桌果品,袭人看了看,皆与贾府的饮食水准差距甚大,总无可吃之物,便拈了几个松子穰,吹去细皮,用手帕托着送与宝玉。
在此,脂批云:
补明宝玉自幼何等娇贵。以此一句留与下部后数十回“寒冬噎酸齑,雪夜围破毡”等处对看,可为后生过分之戒,叹叹。
脂批表明,宝玉将来会陷入贫穷,过上“寒冬噎酸齑,雪夜围破毡”的艰苦生活。
宝玉是贾政和王夫人的次子,贾母最疼爱的孙子,若贾府未落败,他无论如何不会走向如此凄凉的境地。宝玉落入贫穷,是在贾府落败之后。如果贾府遭查抄之际,宝玉被处死,他便不会有品咂寒窘生活的机会了。
脂批还曾留下线索,茜雪和小红去狱神庙探望宝玉。以此,我们可以推想出,贾府遭抄家之后,宝玉曾经陷入狱神庙。后来贾府的事情查清了,贾赦、贾政、贾珍、贾琏等有罪之人承担罪责,其余人等便释放出狱了。宝玉这才有活着体验“寒冬噎酸齑,雪夜围破毡”窘困的机会。
贾府的女人不会受到罪责的牵连,只会在家族落败之后饱尝贫穷的凄凉。
第二十八回,脂批云:
茜香罗、红麝串写于一回,盖琪官虽系优人,后回与袭人供奉玉兄、宝卿得同终始者,非泛泛之文也。
脂批透露,贾府落败之后,袭人嫁给了蒋玉菡,夫妻二人供奉宝玉和宝钗。
宝钗是宝玉的妻子,荣国府的宝二奶奶,她在家族颓败之后,并没有遭到发卖或者入官为奴,而是和宝玉一样享有自由之身。
宝钗和宝玉需要袭人和蒋玉菡供奉,可见宝钗、宝玉的生活极其困窘,已到了接受施舍的地步。
以宝钗的际遇相推测,贾府的女人都没有受到刑罚的牵连。她们绝大多数只是从富贵女子跌落为草根,过着贫穷难耐的生活。这些女子包括贾母(或许年迈的贾母早就死了)、邢夫人、王夫人、尤氏、许氏(贾蓉的续弦)、凤姐(判词透露凤姐早亡)。贾府的女人中,李纨是个例外。
李纨日后有过凤冠霞帔的显耀时刻,只不过在头戴簪缨、胸悬金印之时,“昏惨惨黄泉路近”,只落得“虚名儿与后人钦敬”,没有享多久的福。
贾府的女孩儿们,元春死于宫中,迎春死于孙绍祖的凌辱,探春远嫁,惜春出家,黛玉夭亡,她们的结局文中早有披露。
秦可卿死时托梦于凤姐,言及贾府未来“树倒猢狲散”,足以说明贾府的男人和女人们的悲剧不是惨遭处死,而是家族颓败,颠沛流离,贫困凄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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